(1983版)正文-01
基督的性征
从文艺复兴艺术到“当代遗忘”
——里奥·斯坦伯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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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们首先需要直面的,是一个被禁锢已久的事实,即:纵览文艺复兴时期创作的宗教虔修图像,我们不难发现不论在阿尔卑斯山以南或是以北地区,都诞生了大量对圣婴及垂死基督之性器官作露骨刻画的艺术作品,其坦然至此,让人无法忽略一个可名之为ostentatio vulnerum[圣阳具夸示]的现象,堪与传统图像中,为彰显基督因受难而留下的伤痕是其无上荣耀的主题——ostentatio vulnerum [圣痕夸示]相提并论。自15世纪之前开始至16世纪中期,许多虔诚的宗教艺术品中对圣婴的性器官进行有意夸示、做出触碰、挡护、揭露等举动,且往往成为艺术品意图刻画的核心(图1、2)。相似的母题亦常见于“垂死之基督”及具有强烈神秘主义色彩的“忧患之子”[Man of Sorrows](图3)两个传统的宗教艺术主题作品中。然而,上述事实却被世人巧妙地避讳了达五百年之久。以这里为起点,我将要引出本书探讨的第一个问题:时至20世纪,我们承认这一事实确实存在的时机是否已足够成熟(附录一)*。
图3(暂缺)
我的第二个目标,是重新审视一部分艺术作品——比如图4至图6,为这些对基督的性征作刻意夸示的图像,在神学领域内,做出符合理性的解释。在所有这些作品中,圣母左手的动作终有一天会引来某人的注意,对此我们无力阻止。而我所关注的是,这一现象是在何种精神动力的驱使之下被创造出来的——先不必计较其人心怀的究竟是不轨还是敬畏,是处之泰然还是忐忑不安。总之,凡真相者,必将大白于天下,必使人尽皆知(附录二)。
我关注的第三点带有说教意图。我将冒着触犯学术界内一些禁忌的风险,对一些外见一目了然的事物作连篇累牍的论述,向许多仍然惯于将文艺复兴艺术中具象征意义的图像符号误解为纯自然主义描述的人们阐明一些个人见解。举例来说,当面对一幅圣婴伸手轻抚圣母脸颊的图像时,不少人惯于对这一场面中圣婴那孩子气的天真俏皮,与母子间的温情脉脉赞不绝口。诚然,这绝非谬赞,只是如此流于表面的满足恐失之肤浅。在剥去艺术层面的表征后,再去审视这一更适合被称为“拈下巴[chin-chuck]”的动作,我们可以发现,其所掩映的是一项历史十分悠久的古代图像传统。其起源最早可追溯至古埃及新王国时期,从那时起,这个亲昵的动作就暗示了情人间的缠绵悱恻,或曰性挑逗(图125)。在古希腊古风时期的绘画中,同样的姿态也常用于表现男女间求欢的场景,例如在《伊利亚特》[Ilid][1]的行文中,就多次借这个动作表达一人对另一人的情欲(图126、127)。在古典晚期的艺术作品里,抚弄下巴的动作又寓意了爱神丘比特[Cupid]与普赛克[Psyche]的结合,爱神与人类灵魂的联姻(图7)。中世纪时该母题的流传更为广泛,在艺术品中既可用于表现世俗的情侣,亦可见用于圣母子(图8、9、128)。然而,无论在中世纪还是文艺复兴,即便“拈下巴”早已作为一个约定俗成的图象符号固定下来,却没有任何一位基督徒艺术家在创作宗教艺术品时以之为男欢女爱的符号——不论这种情感是肉欲的,还是灵性的。只要符号的载体是圣婴,譬喻的便是神之子耶稣,实为自天国降临尘世的神圣“新郎[Heavenly Bridegroom]”,他选中玛利亚作为其凡间的母亲,同时也认可了她将成为自己在天国的永恒伴侣。“拈下巴”的举动恰表明了耶稣是作为圣母的“配偶”降世[2]的——至此,不论在人世还是天国,这个举动看上去都无比自然(图10—12;附录三)。
图11
图12(暂缺)
* 在附录[Excursuses](更准确的拉丁语复数形式不太适用在英语中)部分,我寄放了一些辅助信息、更多插图、以及一些引用文献的扩展,此外还有一些待商榷的、偏离主题的、以及影响行文连贯性的,但难以舍弃的内容。
[1]
《伊利亚特》,I,501—502;VIII,370—371; X,454—455。
[2] 圣奥古斯丁谈到“他作为来自天国的小新郎现身,从新娘的房间,也就是处女的子宫中出来”;见圣奥古斯丁,
Sermon IX, 2 (Ben. 191); Sermons, p. 109。另见Sermon X,3,pp. 115—16,谈到了天国的小新郎,将圣母的子宫描述为新娘的闺房,以及道取得肉身的方式:“通过一次无法以常理定义的婚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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